2011年7月11日，一个赤日炎炎的夏天，我带着愁眉苦脸的儿子来到近三百里外的高中，开始艰难的高三生活。

这是暑假补课时间，儿子很有抵触情绪，而我也很忐忑不安，因为只有期末考试进了理科前200名的学生才有机会补课，前40名的学生进5班，俗称“火箭班”；第41—100名的进3班，戏称“导弹班”。我儿子的成绩排在什么位置？我们一进学校就去看张贴的分班情况表，从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终于看到儿子在3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到了宿舍，我帮着儿子整理行李，儿子还是满腹牢骚，说只休息了10天就补课，不让人活了。我只有做思想工作的份，说什么只有最后一年了，别人想补还没机会呢！老师也想让你们多考几个，也是为你们好……儿子的厌学情绪很让我担心，这种状态怎么能顺利进入高三的学习。到了晚自习的时间，儿子磨蹭着进了教室，找了一个最后排的座位。

7月份是湖南最炎热的季节，作为一个母亲，说心里话我也挺理解儿子的心情。可同样是作为老师的我，也理解学校的做法，高三了，哪个学校不补课？哪个学生不是在透支身体玩命地学习？寒窗苦读十几年谁不想考好一点？虽说高考有多种弊端，但也是平民百姓子弟唯一翻身的机会。没有办法，作为一个学生只有放弃兴趣爱好、放弃休息和正常的睡眠时间，全力以赴地投入高三的学习。

学校的作息时间：6：00起床，6：20早操，6：30—6：50晨读，7：20—7：50早读。8：00——12：15上午五节课，14：30—17：10下午三节课，晚上18：30——22：00上晚自习，这是暑假补课的时间表。我负责给儿子洗衣，每天上街买菜做三顿饭，有时晚上做夜宵，儿子下晚自习后吃一些东西，洗漱后休闲一下就睡觉。我严格控制他在23：00睡觉，可每天都会超时，完全跟着他们的作息时间走。开始一段时间我感觉很累，特别是早晨，感觉刚睡下就听见学校放广播体操了，我们都很疲惫地起床开始新的一天。而且他们没有周末，只有周六的下午通宿生休息，一个月放一天月假。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睡觉完全是挤时间，没有课外活动，没有音体美计等放松的科目，他们的脑海中只有听课、作业、考试、排名，周而复始的生活，造就了大量死气沉沉的考试机器，他们是一群被压抑了天性、摧残了人性的机器。我很同情他们，拿青春赌明天，可同样作为教师的我却无能为力。我唯一的愿望是希望儿子的高三生活尽快结束，我尽我全力做好儿子的后勤工作。

儿子多次从教室回来就感叹：高三太累了，以前高二是在第十七层地狱，现在高三是在第十八层地狱了，这一年晓得怎么熬得过去？我就开导他说别人能坚持下去你不能？我来陪读，你什么都不用做，比别人轻松哟。

高三新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教语文的，很严厉，儿子很早就听说过。在她班上，班规很多很苛刻，学生要学会服从，比如周六下午寄宿生必须在教室上自习，晚上去教室自习，也就是说寄宿生没有休息日；只有在下午放学后才能打篮球……。而5班相对而言要开明些，周六下午可以自由活动，因此很多学生不愿意到3班去。这种不满情绪在学生中间会相互传染，开始很多学生想调班，儿子也很受影响。我还是只有引导的份额，教他学会理解老师，学会适应老师，跟老师抵触只会影响到你自己，不能跟随同学起哄，要有自己的主见。

二

我们住在学校的公寓里，周围住的全是学生及陪读的家长。我们住在西楼302房间，301是一位洪江的同学，名叫黄A。他的父亲是一位中学教师，母亲是干个体的，他是一个学习十分勤奋自觉的学生。他在初中时镇上年年考第一，高一高二时常学习到深夜十二点，成绩排名在理科六十名以内，自尊心很强，如果成绩下降了会哭鼻子。生活上节俭，自理能力强，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崽。我跟他交谈比较多，言语中他的大度包容、奋发图强的品质令人佩服。303是一位当地的学生，叫龙M，他的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爸爸在教育局工作，妈妈是乡村中学教师，姓谢，他们在城里有住房。我跟谢老师交往多，相互了解情况。龙M也是一个学习不自觉的人，怕苦怕累。暑假期间，他妈妈在学校陪读令龙M很不开心，他说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可是父母不放心。他平时爱上网爱玩手机游戏，于是在老师的建议下妈妈搜缴他的手机，游戏机等。这样他更反感陪读，要求妈妈回家，谢妈妈只有向我诉苦，我们共同研究对策，随着时间的推移，龙M逐渐接受妈妈的监督。但他在妈妈面前总是流露出烦闷的情绪，让谢老师不安。

我们平时的话题都是儿子的学习、情绪等，家长感觉心好累。尤其是儿子和龙M的成绩不佳，学习态度差，心目中没有目标，我俩的心更累，共同语言更多。谢老师对儿子要求是很严的，晚上不准儿子出去逛街，不能在学校打篮球，因为他一米八几的身高怕撞伤他人，必须严格遵守生活规律，如什么时候吃水果、一天要喝多少水、不能吃方便面等……一有不适，马上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如偶然早晨拉不出大便，就要求龙M吃药排毒；听到儿子咳嗽就要带他去看中医；闻到脚臭，就每天要求用药水洗脚杀菌；一个晚上不在身边，就向我打听他他儿子的情况，晚上是不是去上网啦、是否有女生找他呀……

过多地关注，过多地担心让谢老师未老先衰。谁能理解一个高三母亲的辛酸？她儿子能理解吗？听儿子说龙M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看小说，要不就是借同学的手机玩游戏；每考试一次就谎报军情，虚报成绩来博取妈妈的宽心。我了解情况，可我能说实情吗？我能背叛我儿子对我的信任吗？能让儿子得罪同学吗？不能！我只有劝导谢老师注意引导，讲究教育的策略。龙M不是一个坏学生，只是贪玩，不爱学习罢了，跟我儿半斤对八两而已。

307房间住的学生名叫江福，也是洪江的，由七十七岁的老奶奶陪读。江奶奶腿脚不方便，一拐一瘸的要用拐杖，开学时学校不同意老奶奶来陪读，怕出事难承担责任，江爸爸与学校签订了协议后才允许奶奶陪读。江福也是儿子的同学，也是他们的班长，关系不错。江是一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性格平和，他把自己的学习、生活管理得有条不紊，而且他的成熟稳重远远超过同龄人，比如他平时严格要求自己、从不睡懒觉、主动打扫不属于他范畴内的卫生、乐于助人，看到有些洪江学生不求上进，他就写了一封倡议书，鼓励大家不要浪费青春光阴，看到同学的缺点严格批评指正，发现吃食堂的同学伙食差，就要奶奶多炒菜，然后请同学帮忙把菜吃完……他是一个乐观向上、无怨无悔的孩子，深得老师、同学、家长的喜爱，是同龄人的楷模。我经常与儿子开玩笑说：江福怎么那么优秀呀？儿子说：那是他的父母教育得好。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江福的学习成绩排名在理科前60名以内，最好成绩是45名。他的爸爸、妈妈几乎每个周末来学校，什么鸡、鸭、鱼、牛奶、水果等带来几大包，开学初还买了崭新的冰箱、洗衣机等家电。他们喜欢到我房间来玩，彼此交流。江福身高一米八几，身体素质很好，学校动员他去报考飞行员，可父母有顾虑，认为飞行员风险比较大。他们很在乎小孩的成绩排名，考试前都比学生还紧张，老奶奶是信仰基督教的，每次考试前都要烧香拜佛。他们也不轻松，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平时测试是家常便饭，考得好的儿子就告诉我，我也看到了一些希望。不好时他失落，我也彷徨。龙M考试后，报怨天气太热、晚上光线太暗、头脑胀痛等影响考试成绩。

七月底，暑假补课快结束了，要考试。考试完数学后，儿子怨声载道，说考试粗心看错题意啦、题目太偏啦，我鼓励他要吸取教训，今后多努力。考完后他成了泄气的皮球，担心排名会下降，丧失了学习的信心。我能说什么？我比他更担心，更焦虑，明年的高考有希望吗？但我只能强颜欢笑，做出一幅信心百倍的样子，帮他分析明年高考的有利形势，分析学校的实力，让他不泄气。

三

七月底考试前，301的黄A请假回家了，据说是感冒，他错过了这次考试。八月初是所有高三学生正式开学的日子，大批人马来到学校，儿子是否心里平衡点？这时儿子要求我回家，不要陪读，我建议他拿定主意，我也好安排工作，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他一天有十二变，一时说要我陪读，一时又不要，弄得我左右为难。

八月底，我征求儿子的意见后，我回家了，准备不陪读继续上我的班。可我刚上了三天班，九月一日，儿子打来电话说要我过去陪他两天。九月二日又打电话要我请假去陪他一周，半个小时后，又要求我全程陪读。我六神无主，只好以服从儿子的需要为天职，正式开始高三的全程陪读。

学生上晚自习后，我们家长在学校跑道上漫步。这时会碰到其他的家长和一些老师，大家谈论的都是小孩子的学习成绩、生活习惯等，彼此熟悉得很快。我遇见一个白发苍苍、戴眼镜的洪江阿姨，是儿子同学邹H的外婆，老太太六十九岁，很明事理，也很随和，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忘年交。邹H的妈妈病死了，爸爸欠了很多赌债跑了，很多年没音信，爷爷奶奶不在了，外婆也是单身一人。邹完全是靠外婆微薄的退休金生活，学费靠舅舅、小姨资助。外婆说邹有很多的恶习，被妈妈溺爱坏了，如邹很懒，完全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自己从不洗衣服；没白天黑夜地上网；花钱大手大脚；高中阶段谈情说爱，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不服从老师、家长的教育等，老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他的学习成绩较好，一般保持在七十名内，按照正常情况考一本是没问题的。

邹外婆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更写满了无助和无奈。老师每见到她，都诉说邹的种种不是，老太太心中的苦太多太深，遇到我后有了倾诉的对象。买菜的路上，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她告诉我：某天邹H下晚自习后在同学宿舍里玩到凌晨2点，哪天又一夜不归宿；班主任说邹在课堂上不是讲小话就是睡觉，老师要他回洪江睡觉去；外婆批评他不该在课堂上讲话，可他却跳起老高发火说：‘又不是我一人讲话，老师就是不喜欢我……’气得外婆浑身发抖；邹是一个相当任性的人，挑食严重，不吃蔬菜；不体谅外婆的良苦用心、情感缺失……外婆心情沉重，我心里也不好受。丧女之痛、外孙的成长教育都要这个老太太买单，她能否承受得了？我也只能宽慰她：小孩子都一样，年龄大点就好了，他考一个好大学是没问题的……

说到考大学，老太太又担心邹的费用问题。我给她算了一笔帐，告诉她大学的费用与高中差不多，最多一年两万元，这样她内心的压力稍减。我一个中年人陪儿子读书都感到力不从心，近七十岁的老人陪读是何等辛酸？我们为什么要陪读？我们的压力来自何方？怨高考制度？还是我们自己太贪心？有时我也在想，我们花这样大的代价来投注高考，值得吗？我们到底在追求些什么目标？把孩子引向何处？作为家长，大家都希望孩子功成名就，可孩子是一个普通人，达不到我们的期望值，我们家长能接受吗？高考是衡量一个学生成功与否唯一的标准吗？当然不是！但为何大家都在苦苦追求高考成绩呢？反思我国当前的教育环境和学术环境，何时我国能有像格登求学时的教育环境，不用单一的标准评价、选拔学生，不扼杀学生的兴趣、爱好，成长比成绩重要，我明白道理，可身临其境逃不出现实的束缚，在高中只有分数才是王道，我们只能随波逐流。

四

我和儿子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睡觉前去视察外围情况，看看还有哪些房间灯火通明，儿子戏称我为“特务一号”，他是“特务二号”。301的黄A依然是每天学习到深夜十二点过后，第二天五点多就起床了。我佩服他的勤奋，更佩服他的意志和自制力。我经常提醒儿子学习他的精神，可儿子反驳说：他好嘛，你去认他做儿子，反正你们姓黄的本就是一家人。哼，你说的是什么强盗逻辑？

大约二十多天后，黄A又生病回家了，他也经常打篮球、跑步，体质那么差？从家里回来后，黄A告诉我是因为鼻子阻塞造成头痛，他的鼻子一年前动过手术，天气一冷就会阻塞。

又过了一段时间，黄A的妈妈来学校了，是她儿子身体不舒服叫来的，可她一到学校，黄就要妈妈第二天回家。她现在没事做，我劝她最好来陪读，加强黄A的营养，但她儿子不同意她没办法。一周后，黄妈妈又来了，儿子叫她来做几天饭吃。第二天，黄要妈妈回去，可她坚持第三天回家，黄沉默不语。五天后，因为身体原因黄A又喊来了母亲。这时她对我说也很想来陪读，就是儿子不同意，我们商量着计策，要一步一步地走，先来陪几天，让他有个适应过程。于是黄妈妈来几天，又回去几天，这样几个来回后，她正式来陪读了。

九月份开学后，龙M的妈妈——谢老师回乡村初中上课了，只有他的爸爸下班后给他做饭吃，周末谢老师才来照顾儿子。黄妈妈来陪读后，我们俩形影不离，一起去买菜，一起去散步……十月底，黄A生病了，还是鼻子的毛病，躺在宿舍里休息。黄妈妈有些着急，打电话告诉丈夫情况，我劝她别担心，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大约过了十多天，黄A又生病了，还是老毛病，鼻子阻塞造成呼吸困难。我们劝他多穿些衣服，注意保暖，可他说衣服穿多了阻碍呼吸。妈妈劝他去医院看病也不肯，只愿意在宿舍睡觉，黄妈妈很无助，只能任其发展。黄爸爸也很着急，电话不断，问黄是否起床了，半小时后打电话问他是否吃饭了，吃了什么菜，妈妈告诉他吃了猪肉、豆腐、白菜、海带等……躺了两天后黄A进教室上课了，妈妈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在我们的眼中，黄A也是一个很开朗的学生，有川流不息的同学去他宿舍玩，也爱好体育运动，比如空余时间打打篮球，晚自习后跑步等，为什么体质那么差呢？我建议黄妈妈改善他的饮食结构，多吃蔬菜，少熬夜。

五

儿子在按部就班地学习，空余时间谈论最多的就是某同学买了新鞋、某同学又买了新手机、某某还买了新衣服；今天准备去打篮球、准备明天（周六）下午请假去逛街散心、然后去同学家里玩等。我隔三差五地提醒他要努力学习，时间不多了，可他总是忽悠我在教室里努力了，下个月开始我也要加夜班，但我看到的永远只是决心，真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有实力能过吗？儿子还没有目标，是一个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脚的人。眼看着别人都在加班加点地学习，我在暗暗地担心，多次提醒他，他反而说“皇上不急，太监急”、“我在教室被老师折磨，回来还要被你折磨”、“考不一本就读高四”……我也不能施加过多的压力，哎，还是顺其自然吧！只要他身心健康能熬过这一年就行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虽然我心里已经释怀，但面对考试排名、面对别人的询问还是有很大的失落感。

学校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按照成绩排名来选座位，第一名最先选择座位，第二名其次，依此类推。这种做法无形中给学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给学生带来了心理伤害,也使同学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我们的教育为什么变得这么势利？学生只能适应和服从。高二时，我儿子也有选座位的优势，但他还是坐原位，我心里窃喜——儿子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在陪读期间，我做了过多的心理辅导工作，及时释放他心中的压力，开导儿子要有一颗平常心，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要能够抵制住各种诱惑，更重要的是能够踏踏实实地做人做事。老师不对时，告诉他学生要学会宽容老师，老师也不是完人。因此儿子愿意与我交心，把我当朋友看，这也是我感到安慰的地方。

几个家长见面后，基本上是相互询问考试成绩、排名情况，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不仅是高三的家长如此，在跑道上散步的肄业班家长、老师也是这样。我遇见到一个高二的家长，她在城郊小学教书，她儿子是学文的，在城里有住房，但她选择在学校租房方便儿子读书。她每天早出晚归为儿子做后勤，中午儿子就吃食堂，早餐是变着花样来满足儿子的胃口，有时为了让儿子吃到粥，她就在头天晚上把大米、红豆、薏米等浸泡，然后半夜三更起床用电饭锅煮，到6点起床时刚好能吃；如果儿子要吃煎饺子，她就在前晚包好，用水煮熟，第二早晨再用油煎；平常都是天天榨豆浆、榨果汁，十分注重儿子的营养；饭菜、水果送到手上，她说儿子一天都离不开她，儿子的任务只有一条——读书！尽管如此，她儿子每天还要唱戏，还要挑三拣四。又一位无私奉献的母亲！我想我与她比较差远了，她这是爱儿子爱得过于甜腻了吧？这种保护过度培养出的花朵能经得起风雨吗？我认为无知的爱也是一种伤害。

十一月中旬，全市举行联考，儿子有些着急，我们也跟着紧张起来，又要排名了。考完第一科后，儿子很失落地回到宿舍，告诉我考砸了，我劝导说没关系的，吸取教训就是了。儿子烦闷，我也不开心，食之无味，担心分数、担心排名退步……每次考试都是一次精神折磨。经过几次考试，儿子的成绩总是起伏不定，他很焦虑，怀疑自己的能力，丧失信心，甚至想休学从头再来。而我只有强忍内心的煎熬，疏导他只要尽力了父母不责怪你，你不能放弃要坚持，还有时间追赶，不管怎样要坚持这一年，这正是考验你的时候。

我很为难，给儿子定的目标过高怕他望而却步，降低目标又怕他安于现状，这个度真的很难把握，我只能提醒他平时尽力了，没有什么后悔的。他的目标是考上一本，可现实与目标有一定的差距，他能接受吗？我只能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专业不适合的一本还不如选择一个好专业的二本，好二本的分数线也很高。高考不是决定你一辈子的命运，即或考上二本你也可以考研的，同样有出路，走向社会后能力是多方面的。这其中我不知举了多少实例来说服他，如张某某扬州大学毕业却没有找到工作，李某某只是专科毕业却能在上海上班，我的同学当年在怀化学院毕业，后来自己努力深造考上了研究生，还到日本留学，现在大学任教……身体的累只是皮肉之苦，可精神上的累足可以击毁一个人的意志。

六

这次市联考，黄A的成绩有很大的进步，排名第44名，母子都很高兴，我祝贺他。龙M和我儿子的成绩依然在原地踏步，谢老师只能坦然地接受，表示只要他儿子能天天进教室上课就行了。我已经不再过多地关注儿子的分数，而是关注他对待分数的态度，只希望他不要做分数的奴隶。黄妈妈也开导我们：只要尽力了就行，不能再给他们施加压力了。

11月18日，黄A生病了，仍然是躺在床上不去上课。妈妈问他的情况，他表示很烦燥不想理睬人，只说头痛，但不愿意去看病。他妈妈束手无策，打电话告诉黄爸爸，黄爸爸更着急，整日在洪江忧心忡忡，这样更加重黄A的烦闷情绪，他一拳把电磁炉打开裂了，他想休学！黄妈妈前不久带着儿子在几家市权威医院接受过专家会诊，都没有什么大毛病，这是怎么了？他是一个好学上进的学生，不可能为了逃避学习而找借口。我提醒黄妈妈不要给儿子施加压力，平时少提学习、高考方面的话题，多与儿子进行思想交流，了解他内心的想法，还要开导他不要把高考看得太重，不能太要强了，注意与他做朋友。黄妈妈只责怪丈夫以前没有好好开导儿子，只注重他的学习成绩，导致儿子跟父母说话客客气气，不敢表露心迹。

黄A哪里都不愿意去，他妈妈只好请班主任来做思想工作。老师开导后的第二天他去上课了，一切似乎恢复正常，黄妈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是，11月24日，黄A又说在教室里上课呼吸困难，头晕头痛，请假在宿舍睡觉。黄妈妈提心吊胆，又不敢跟丈夫说明情况怕增加他的精神负担，只有向我倾诉苦水。我告诉他别急，走一步看一步，先让他休息两天再说。这时丈夫打电话询问儿子的情况，妈妈都是说一切正常，别担心，其实自己的内心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两天中，我去安慰过黄A，同学也到看望，都劝他安心休息，放松自己。在外人面前，他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不适，他口头上答应同学晚上进教学上课，但没有付出行动。妈妈在儿子和丈夫的夹缝中间左右为难，只好又请来了老师，数学老师也来开导他，他答应老师第二天去上课。可是第二天他仍然呆在宿舍，中午同学去邀请他进教室上课，他告诉同学今天要回家，说完后立即走向火车站，弄得他妈妈莫明其妙，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妈妈只好随便收拾后追了回去。到了火车站，妈妈见不到儿子，又发现一袋衣服掉了，折回来找衣服，这样来回折腾错过了火车。这时儿子在火车上打来电话告诉妈妈他回家了，不打算读书了，黄妈妈哭了，哭得很无助，很伤心……

黄A回去几天后，又和妈妈一起来学校上课了。妈妈告诉我：黄A回到家后心情舒畅，鼻子也不阻塞了，吵着要来学校上课。回家期间，儿子要买一条裤了，买回来后又不喜欢，要求父母去换同牌子同价格的篮球鞋，父母就加了九十元钱换了一双篮球鞋，回到家后父母假称是原裤子的价格，黄A一看外包装盒上的价格问父母打的几折？父母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就实话实说：“打九折”，儿子一算多了九十元钱，就很不开心，生气了很久，妈妈只好开导他说爸爸有钱，别愁。那几天她还到求神拜佛，因为黄A一年前在一处坟墓前受到过巨大的惊吓，这是主要原因吗？307房间的江奶奶也提醒她去庙里烧烧香，求得菩萨的保佑，而我则是劝她带儿子去看心理医生，但她似乎对心理咨询有顾忌。江福时常去开导黄A，还向班主任提出自己要坐到黄A的旁边，好及时帮助他，共同进步，同时也提醒班主任要多关心黄A。

进教室上了几天课后，星期日（12月4日）的晚自习前，黄A走到食堂门口，突然想起忘带了600元的早晚自己费，就折回来拿钱，这时他就很生气，怕迟到不愿意进教室上课了（其实还是有时间的）。黄妈妈没有办法，已经麻木了，也不敢告诉丈夫，丈夫的思想负担更重，经过儿子的几次折腾后，丈夫瘦了，失眠了，大冬天的早晨5点多就起床了，然后在学校操场上漫无边际地走。“黄A怎么了？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父母焦虑着。妈妈试着了解黄A的想法，可黄毫无反应，一声不吭，饭也不吃，觉也睡不着，整天躺在床上玩手机。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多说了两句，黄A就把一个新手机摔坏了，第二天他又要妈妈去买新的。黄妈妈告诉我他儿子完全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她不认识了。拖了几天后，妈妈还是告诉了黄爸爸实情，黄爸爸打算喊人派车来把他接回去，可他儿子不肯。妈妈急了，告诉丈夫这样做不行，不能强行把他拖回去。丈夫要妻子厚着脸皮去求老师帮助，老师也只能开导他，他当着老师的面答应去上课，但没有行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妈妈回去了，请来了外婆，最后外婆把他哄回去了，这个学期就此结束。回去后，我们通过几次电话，黄妈妈告诉我先休息一段时间，明年开学后看情况再做决定。也好，回去好好休息。

七

寒假期间，丈夫动员儿子去考军校，给他说了很多军校的好处，并给他物色了一所解放军军事交通学院，可儿子始终不同意，只好由着他去。

十天的寒假，一晃而过。正月初七，我们又来到学校补课了。学校很冷清，只有高三几个尖子班在补课，而住校的学生只有几十个人，黄A没有来。十多天后，黄A一家带着三、四人来到学校搬行李，他妈妈告诉我黄A打算在家复习，到时候来参加高考，如果考上了二本就去读书，否则就去复读。黄爸爸只摇头，说儿子彻底放弃了，不想读书，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已经是万幸了。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内心呢？两天后，黄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其实她儿子并不甘心情愿在家复习，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流泪了。我们都替他感到遗憾。

到了3月初，我们明显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学习氛围也很压抑。第一次理综测试，儿子没有做题经验，思维一时调整不过来，再加上题量相当大，导致分数惨不忍睹，对他的自信心打击较大。他焦虑不安，我也痛在心里。我告诉他不要操之过急，多训练几次就会好些的，多向别人取经，自己摸索经验。我只能这样做！以后每周举行一次理综测试，才慢慢有点适应。几个家长一会面，询问的总是“你小孩这次考得怎么样？”他们的每一次考试都牵动着家长的心。

儿子一到宿舍，就在玩弄手机，不是上网购物就是打游戏。我一制止，他就理由一大堆，说什么在教室里很累，回来放松放松，缓解学习压力。哎，放松的方式有很多，你为什么要选择不健康的呢？说多了，就会引起儿子的反感情绪，影响他学习的心情，我变得小心翼翼，一切顺从他的意愿。其他家长的看法也一样，都认为高考最大，孩子最大，暂时满足他们的心愿吧，大家都怕触动孩子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三月份市里举行了第一次模拟考试，儿子的成绩仍然在原地踏步。这对他又是一次打击，严重怀疑自己的能力，一度想放弃了。我很着急，告诉他现在正是考验一个人毅力的时候，坚持就是胜利，只要稳住现在的成绩，高考是有希望的。我的心里在打鼓，一本还有希望吗？我只好劝他把目标适当降低，锁定一个好的二本学校，高考不是决定一辈子的命运。这时候必须要有一条退路，否则压力会压倒一切。

儿子说，教室里压抑得很，大家都变得沉闷起来。高考进入倒计时阶段，学生的心里更沉重，更紧张，家长的心不是也一样吗？我们都无法逃避世俗的眼光。我劝儿子学会放松，比如休息时间打打篮球，晚自习后跑跑步、跳跳绳等，周末去外面逛街，散散心，调节一下紧绷的神经。此时，儿子说有同学在教室里听歌，他也想买一个MP5听听歌，放松放松自己。好吧，为了高考，我们豁出去了，唯一的要求是不能在课堂上听歌。儿子买来了MP5后，又说耳机不好，重新购买。我都答应了，只当花钱买放松、买一个好心情。父母的愿望只有一个：让小孩快乐！高考快点来吧，不要再煎熬我们了。

四月中旬，市里举行了第二次模拟考试。考完后，儿子更担心，认为这次数学考得很惨，看错题意，算错结果，可能是班上最差的。在公布数学成绩的前几个小时，他更担心变成事实，说如果数学成绩是班上最低的，就跳楼。我一惊，但马上开玩笑说：你跳嘛，反正班上有一个数学最后一名，按照推理，每次考试班上有六个单科最低分，加上一个总分最低分，共有七个最低分的同学跳楼，这样每次考试都有成群结队的学生跳楼。他略感轻松的说：他们的承受能力强些。我趁热打铁地开导：分数不重要，任何时候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只有一次，你的承受能力更比他们强。尽管他心里轻松了许多，但我的心里有了一丝不安：没有我的及时开导，他是否真的会走极端呢？我内心的苦水向谁去诉说？世界上真的有感同身受吗？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儿子依然是在每周一节的体育课上打篮球，晚自习后在宿舍里练篮球、跳绳、压腿、做仰卧起坐等，有时去跑步。我高兴，儿子的情绪稳定，热爱生活，没有被高考压倒。隔壁303房间的龙M成绩也不理想，也是那种不自觉学习的人，他不爱运动，每天下晚自习后就睡觉了，中午也要午睡，他的睡眠是充足的。可他却经常说头痛头晕，谢妈妈认为是营养不良，每周从乡下买来土鸡给他增加营养，谢爸爸每天不是给儿子煮排骨就是沌猪脚，每天早晨吃两个鸡蛋、一盒牛奶、一个苹果等。我告诉谢妈妈要多给龙M吃蔬菜，才有充沛的精力，但龙不喜欢。

到了五月中旬，班上有些同学陆续地请假回家复习了，儿子也断断续续地请了几次假，学校也开始调整作息时间，要求在晚上10点睡觉。现在我们关注的重点是小孩子的状态，睡觉是否正常、心态是否稳定，其他的不重要了。这时我听说高三某班一个女生因为高考压力过大突然在宿舍大吵大闹，失去理智，最后被120救护车送到乡下的家里休息；另一个男生站在一座大桥上要休学，要求骑单车回200多公里以外的家；来学校陪读的家长也越来越多了。我现阶段的任务是督促儿子按时休息，注意饮食起居，预防生病，我们的心也越来越紧了。八

六月二日了，儿子开始感到紧张，嘴里念叨着：要高考了，要高考了……。我轻描淡写地说，高考有什么怕的，反正你们都有大学读，我们当年高考是跳农门都不怕呀！他说：“你们当年是跳农门，我们高考是跳生死门，跳过了就活，跳不过就是死”，说完后自己也笑了。

六月四日，学校不再集中复习，学生自由活动，儿子生活起居一切正常。

六月五日，儿子提出去打篮球，我有些犹豫不决，担心受意外伤而影响高考。我就建议他小量运动，不能剧烈。

六月六日，下午四点开始看考场，进行高考前的模拟训练，学校上空的气氛异常紧张。校外直径200米以内开始实行交通管制，高考的气息弥漫到周围。晚上，儿子22：45开始上床睡觉，躺下很久后告诉我他睡不着，担心明天的考试，越担心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担心。我更睡不着，但我告诉他，不要紧的，你闭目养神吧，即使一整晚不睡也没关系，你以前贮备了精力。大约在0：30我开始听到儿子均匀的鼾声，我才安心入睡。5：40左右儿子就醒了，起床洗漱，然后洗了澡，准备临时抱佛脚复习一下，但我觉得他复习是假，掩饰内心的紧张是真。吃过早餐后，还有一个多小时进考场，这时他走出房间去观察别人的情况，很多同学都默默地站在走廊上眼望远处。快进考场了，儿子有些坐立不安，把该准备的东西清点了一次又一次，手摸着胸脯说，好紧张呀！我笑了笑说：大家都一样，很正常。儿子本来跨出了房门，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说：“我有点怕，”我微笑着说“我替你去吧”。他心情稍微平静后勇敢地跨出了房门，我暂时松了一口气。这时我看到校门口被送考的家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彼此之间交流的话题是孩子是否心态稳定、睡觉是否正常等，家长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期待。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漫长的等待也让人焦虑不安，题目难度如何？儿子的心理素质怎样？……各种担心的问题纠缠着我，纠缠着我们。11：40，有人考完回到了宿舍，有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有的愁眉苦脸，我焦急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二十分钟后儿子还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儿子去了哪里？儿子怎么了？我的内心在煎熬。又过了十多分钟，儿子终于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地问他去哪里？他告诉我被老师喊住问考试情况，哦，原来如此。儿子感觉语文一般般，没有什么异常。

吃过午饭后，我要求儿子抓紧时间午睡，他很快就睡着了，这让我很宽心。去考数学时已经没有畏惧了，考完后，他的信心倍增，告诉我别人都说数学很难，可他却感觉比平时要容易些。他晚上给爸爸发了一条短信，调侃地说：我的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已订好，还是包邮的哦，亲。我在网上看了有关高考数学的贴吧，大家都一致认为：数学很难，不按常规出题，这让我倍感心慰。

七日晚上，儿子安然入睡。八日上午考完理综后，儿子情绪很低落，告诉我理综全线崩溃。我心里一紧，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他心烦意乱地讲：化学太复杂，会做的又太难算了，物理的难度也很大，只有生物还过得去，化学、物理大部分的题目都没有下笔，估计不会超过180分。我安慰他：没关系的，你觉得难，别人更觉得难，反正大家一样的。他说：“连二本都考不上了，不想去考英语了。”我说：“没关系的，考二本肯定没问题。”他说：“万一连二本都考不上呢？”我告诉他：可以考虑复读。其实听他讲的情况，我心里也没底。由于心情差，中午睡不着，我很担心他的英语考试。可不管怎样我劝他得面对事实，勇敢地抬起头来。

下午，儿子终于进了英语考场。几个家长来到我房间交流情况，大家都说理综很难，普遍反映不理想，心里都不安。江福的妈妈更担心：湖南省的题目太难，分数太低，怎样与别省的学生竞争？我告诉她，与外省没有关系，高考指标是分到每个省的，我们小孩的竞争对象是本省的学生。考完英语后，儿子脸上阴转晴了，说英语很简单。

终于考完了，孩子们的心飞了，三五成群地出去玩。这时我感觉很无聊，无所事事，高考就这样考完了？

九

高考结束了，孩子们在外面疯玩，可我们家长的心不轻松，大家讨论的主题：今年录取线如何、孩子考得怎么样、老师的预测分析等，考得差的有若干的不甘心，不服气，我们的心情丝毫不亚于高考前的紧张。等待分数的这段日子，是难熬的。